约克来镇的老狗

　　这个镇子叫约克来镇。

　　清晨我刚睁开眼，镇子已然很热闹，人们各自闲忙，也挺自在。而且这儿的人爱养狗，从市集上买回来小小一只，常用吃剩的还夹杂着肉碎的骨头喂它们，直至长大。院里街上老是能听见一两声犬鸣，大大小小的狗在道上蹿着，因而好不喜闹。
　　“约克来镇的人真喜欢狗啊。”
　　我这样想。
　　那时我六七岁。

　　我叫犬句，这是一个怪好笑的名字。听阿妈说，我出生时第一次小声地含含糊糊地说的音就是“gou”，更戏剧的是，我后来竟又第一次说了一句勉强算为句子的话：“gou，gougougou。”
　　因狗字太繁杂，阿妈便干脆根据这第一句话叫我“犬句”。
　　到大些的时候，我总是跑到街上玩耍。我家斜对门有一家肉店，店主王屠户的生意不是一般的好，小小的摊位前市场站着长队。我便经常跑去调弄王屠户，挠着他的粗腰大膀：“什么肉这么好卖呀？”王屠户只是笑笑，：“我不告诉你呀”我那时就觉得王屠户真是小气，定是怕我抢了他的发财道。

　　然而，日子久了，我便发现了一件怪事。我发现街上跑的都是初生的或是年轻的狗，为什么没有一条老狗？我问阿妈，她却说：“小孩子管啥闲事儿。”我于是又发现了一件怪事，原来我家并没有养狗，在这个爱狗的镇子里是相当奇怪的。母亲却在这件事上作了答：“你不是就叫犬句咧，阿妈生了你之后就没养过狗了。”我也没认真听，只是隐约记得她后来说了一句什么不吉利。我听不懂也便当过耳云烟去了，就又蹦着跳着跑出门外，撅起嘴长吹一声哨，瞬时就有一群幼狗向我跑来，我俯下身轻拍它们的头。幼狗又总是伸出舌头哈着气，我望着它们逗趣地笑了。

　　童年总是闲不下来的，我还与小伙伴们组建了一个“犬句护狗社”。这护狗社呀，就是以狗为“保护对象”，谁要是欺负社里的狗，我们这些护狗者就要为它们出气报仇。

　　约克来镇的人们对我们这些小孩子的鬼点子也见怪不怪，并没有过多干涉，唯独王屠户偏偏要来插上一脚。每到社里的幼狗长到中年时，王屠户总会适时地出现，并抱走这些成年的大狗。他还一本正经地说：“这狗啊，一到中年就必须要抱走，不然会有不如意的事情咧！”说着便自顾自的抱着狗走回屠肉店。我心里鄙夷着王屠户，觉着他不过是想占我的便宜，抢我护狗的功劳，又不好当面争执，只好回家找阿妈诉苦。谁知阿妈竟也不理睬，我又只好由他去了。说实话，其实我是对王屠户有畏惧的，不知道是因为他那狰狞的面貌，还是因为他手里常拿着的沾着鲜血的屠刀。

　　就这样，那时的约克来镇人与狗幸福地生活着，幸福地，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我独自走在街上，忽而有只大手拍了拍我的后背。
　　我转过身去――是王屠户，他不对称的五官正紧紧地皱在一起，手中拿着屠刀向我砍来……
　　啊……啊啊……
　　啊……救命啊……
　　不要……不要啊……
　　啊啊……汪……汪汪汪……
　　汪汪……汪……

　　我身子猛地一颤，从地上惊醒过来，望望头顶的太阳，已经是中午了。我挪正身子，用爪子抓了抓身上的虱子，又摇了摇沾满沙子的尾巴――原来刚才一切都只是个梦。耳边传来刀切肉的“咚，咚”声，我来到墙角斜眼探望，果然，又是王屠户在砍肉了。我缩回身子，苦涩的泪又忍不住从眼眶流出……

　　这个镇子约克来镇。
　　我是约克来镇的一条老病狗，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才活到现在。
　　王屠户是卖狗肉的，镇里的幼狗一旦长大成大狗，就会被王屠户抓去，砍掉再卖出去。这也就是为什么约克来镇只有幼狗的原因。
　　狗在这个镇子里只有被吃的命运，它们一点也不幸福，一点也不。
　　只不过那个早上我做了一个美好的梦。后来，我醒了。
　　在梦里我叫犬句，醒来后我叫狗。
　　殊不知其实，“犬句”就是“狗”。
　　（文/13张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