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

　　“要糖吗？”
　　“世间万般皆是苦，你也不是我救赎。”

　　向阳被押到刑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清冷。她走的很慢，很稳。抬头，看见白线外的警察，忽地勾唇，冲某个方向比了个口型。
　　枪响。向阳倒了下去。
　　不疼。她笑。
　　江唐站在白线旁最显眼的地方，身后站着几排来观看的新人。他穿着常服，站的笔直，像……呵，像坟前的大树，无用而已。枪响之前，他看到向阳的唇形，苦涩和疼痛从心底蔓延开来。
　　她说：“你也不是我救赎。”
　　是的。他不是。他也不配。
　　江唐带着新人回局里。车上，一群人拿着袋子吐了又吐，觉得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江唐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涌入脑海的，是向阳。她的喜，她的悲，她的笑，她的泪……

　　三年前的秋季，他听从首长的安排要秘密潜入一贩毒组织做卧底。但因为毒枭太过机警，他只能从其他地方入手。经调查，贩毒组织中一个首脑和向阳关系不错，而向阳当时还是大学生，背景很干净。所以他打算从她入手。
　　向阳家里穷，所以她自卑、胆小。刚遇见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大树下，双臂抱着膝盖，双肩抖动。在哭。
　　江唐站的不远，看到略显无助、瘦弱的她，心里涌起一股想要抱抱她的冲动。他把手伸进口袋里，掏了掏，走到她面前，伸出手，一颗姜糖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他说：“要糖吗？”江唐的声音是清冷型的，好听，但也疏离。
　　对那时的向阳来说，这么出现的江唐无疑是一道光。她抬起头，眼睛有些红，像……像纯洁的小白兔。她伸手，从江唐手里拿过糖，轻声说：“谢谢。”她的声音带着点鼻音，很萌。
　　江唐听着她的话，感觉到人儿的手指与自己掌心的温柔接触，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那种感觉，像羽毛在掌心轻轻地挠，让人想一把抓住。但江唐克制着自己，没那么做。他在向阳面前，逆光而立，僵硬地动了动手指，收回手。
　　向阳半眯着眼，看着这个给自己糖的男人。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是恰到好处的完美，都能让自己心跳加速。她觉得自己脸上的温度变高了。
　　可能这就是心动吧。她想。
　　向阳用手撑地，慢慢地站起来，却因为蹲久了腿麻而站不稳，直直向身前的江唐扑过去。江唐下意识地挪了几步，伸出手，接住倒过来的向阳。却不想踩到自己散开的鞋带，踉跄几步，被向阳扑到地上。
　　日光微暖。四目相对。心跳加速。
　　心动。
　　“抱，抱歉。”江唐身上的人儿手撑着地，从自己身上爬起来。江唐坐起身，看着脸红的向阳，唇角勾起一抹笑，说：“没事。”不知为何，声音不似先前那般清冷疏离，多了些温暖，还有点嘶哑。
　　后来江唐才明白，那叫情动。
　　向阳愣愣地看着江唐，他逆着光，很帅。
　　“你叫什么？”江唐站起来，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向阳，声音又恢复了先前的清冷。
　　“哎？”看着他的人儿突然回神，脸上露出一丝窘迫。他低下头，小声说：“向阳。”声音小如蚊蝇。
　　江唐没听清，但他不在意。反正他早就知道。“姜唐。你手里的姜糖，没有米。”他说。
　　向阳反应了几秒，“哦”了一声。
　　这就算……认识了？

　　“江队？江队？”有人喊他。
　　江唐捏了捏眉心，睁开眼。那人说：“江队，我们到了。”江唐往窗外看，入眼是警局熟悉的模样。
　　第二次，有了想逃离的冲动。
　　第一次是什么时候？哦，是亲手抓了向阳的时候。
　　他眼前突然出现当时向阳的表情。她没有震惊，一脸淡定，仿佛早就知道。被送进监狱的时候，她说：“阿江，世间万般皆是苦。”
　　是的。皆是，苦……
　　江唐不禁泛起一抹苦笑，好像有冰凉的东西从脸上滑落。
　　下雨了吗？
　　江唐抬头，看见的是车顶。
　　是泪么？他随手抹了一把，冲那人笑了笑，下车。
　　“江队，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吗？”那人站在车里冲他喊。
　　江唐没回头，清冷的声音响起：“没事。”
　　心情不好？呵，他的心，刚死。
　　拖着沉重的躯壳回到办公室。江唐瘫在椅子上，想起他去监狱看向阳的时候。

　　向阳神色平静，没有一丝变化。江唐有些颤抖地拿起电话，说：“……你，怪我吗？”声音不再是平常的清冷，藏满慌乱。
　　向阳淡淡地吐出两个字：“不怪。”
　　江唐瞬间崩溃。眼泪顺着眼角滑落，嘴唇颤抖。
　　“别哭。”向阳嗫嚅着嘴唇，想喊声“阿江”却又咽在肚子里。她说：“江队，你……不，江唐……喜欢向阳吗？”没用“你我”，向阳怕伤心。
　　江唐看了眼旁边的狱警，说：“喜欢过。”
　　向阳突然笑了。他说“喜欢过”，不是“喜欢”，就代表着，江唐现在，不喜欢向阳了。她咽了咽口水，说：“江队，请你记住，有一个人。曾经疯狂地喜欢过你，却因为你，坠入无尽深渊。”
　　“江队，你当初，为何眼睁睁地看着我沦落？”向阳说。
　　江唐想说话，向阳却放下电话，走了。
　　当天下午，江唐听说，向阳逃狱未遂，无期转死缓。
　　他知道，她是故意的。

　　“江队。”有人敲门。江唐回神，看向来人。是局里的人。他说：“江队，这是狱警那边送过来的。说是今天行刑的犯人要转交给你的。”
　　向阳给的？
　　“放下，你走吧。”江唐捏了捏眉心，说。
　　那人把盒子放下，带上门，走了。
　　江唐拆开盒子，里面只有两样东西。一个，是他两年前遗失的工作证，另一个，是向阳写的信。信只有四个字：阿江，别哭。
　　原来……原来……她早就知道他是警察……
　　江唐紧紧地攥着那两样东西，泪如雨下。

　　江唐突然开始嗜睡。因为睡着以后他就不用面对这个残忍却又多情的世界。
　　逃避也好，懦弱也好。他……受不住了。
　　江唐最终还是陷入沉睡。各项指标正常，生命体征无无异象。
　　医学上有个名词很适合他，叫植物人。

　　【作者的话】可能有不符合实际的地方，请谅解。 我尽力了。
　　（文/江城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