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泪纷纷

　　时至今日，我已度过三十个清明节日。在这之前我对它的概念仅只是一个名词，就如同“死亡”于我而言一样的轻巧，并没有感观上的实质意义，然而在经历了爷爷离世这一事件后，今天的我竟是这般的伤怀......

　　爷爷离开我们已有三个多月，在今天之前我始终都无法提笔缅怀他的音容。无数次提笔都在泪雨中嘎然而止。思绪里除了伤痛毫无只字片语。而我又实在找不到合他老人家心意的怀念方式。

　　尤记得中学的时候，有次一时兴起给一位己逝老人写了篇祭文，拿给爷爷看时，他虽然只是表情平淡的指出了几个写的不妥的地方，私下却在他的几个老友面前极力的夸奖我写的新颖，胜似于他。

　　爷爷的爱好是书法和阅读，在我和哥哥小的时候，一度他曾颇费心思的想将第一个爱好移植进我们的脑海，可是在手把手教过后并没有见效，最终因为我们的顽皮，爷爷的不够严厉而做罢。

　　爷爷年轻时是个冷面的人，姑妈们从小都很畏惧他！仅管爷爷对我大部分时候也是严肃的，可是我从小就不怕他，时不时发发小孩子脾气，偶尔还说说笑话。因为我知道他是面冷心热，虽然农村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可爷爷从未看轻过我。一直对我疼爱有加。

　　记忆清晰开始是在小学五六年级的时候 ，那时天性贪玩的我总会在放学的路上逗留。好些时候玩得忘记了时间，等发现天色已晚， 心里的恐慌急骤而来时才想起奋力开跑。可是每次跑到离家不远的小坡上总会看到爷爷提着电瓶灯站在路中央等我。那弱弱的灯光被爷爷极力射的很远，他只所以选择这个位置等我是因为接下来有一个叉路口，他猜不透我会从哪一边回来。且此处亦是人烟断截的分界点，他所站之地恰好又是我最害怕的 ，[村子里死了老人都在那烧的纸钱和灵屋，后来爷爷也未能免俗，至此我便不再害怕这个地方，仿佛潜意识将那里当成了爷爷的新家}。

　　谁说爷爷是冷酷的人，在我心里他是慈爱的，这种爱不在嘴上，不在脸上，在心里，在行动里。

　　农村里的孩子从小便与农活为伍。爷爷也是一庄稼人，可是我跟着爷爷生活好几年却没干过什么活。只是偶尔在家帮奶奶干点家务爷爷都觉得我乖巧懂事了。节假日里小伙伴们都在做事，我却大部分在家看看小说，写写小情绪之类的。有年长者问爷爷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去。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老人当时的回答：“女孩子不比男孩子，这男孩子过的好不好至少都在自己身边，你看的见也许还能帮得上忙，可这女孩子一旦结婚到别人家生活，过的好还行，过的不好苦一辈子，你看不见闻不着只能干着急，所以我至少要让我孙女在家的二十年过的舒心，将来就看她自已的造化了。”

　　爷爷这席话不仅深深打动了我，更让我从心里更加敬爱他。从那以后我总是主动帮他干活。但是不管我一个人到哪块土里做事，爷爷总会无声的出现在那一片，哪怕他当天的计划并不在那个方向。

　　记得有一次奶奶让我去摘茶叶，到茶山去要经过一个小树林，那里常年没人砍柴了，树枝几乎将行走的小路都要吞没。说实话我是有些害怕的，可是又不想违背奶奶的意愿，只有硬着头皮前去，一路上担惊受怕没看到半个人影，丛林里不时传来不明生物的叫声让我毛骨悚然，发誓再也不去那个鬼地方！回到家后爷爷知道了将奶奶好说一通。直怪她欠考虑，这大一个女孩子不该让我一个人跑到那人迹稀少之处。奶奶这才惊觉自己的疏忽至此不再要求我一个人去了。包括后来每次过节要到外婆家去[因为外婆家的路更荒凉难行]也是爷爷做主免了我的职责。

　　呆在爷爷身边那么多年，让我深明他对我的关怀。现在我还时常能想起他挑着行李送我去邵阳读书的情景。多少个炎热的夏夜，爷爷摇着蒲扇 在大门口给我讲故事，[虽然总是那么几个，我却总是听得津津有味]。

　　爷爷骨子里是封建的，他不准我和男生嬉闹，有男生到家里来找我他都会骂。记得有一次我在帮他推磨，同院的一个男生用一个打火机里的导火丝趁我不备时电了一下我的脸。我惊叫了起来，爷爷顿时怒不可遏，随手操起一根木棍就朝那个男生挥去，口里吼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敢摸她的脸，她的脸是你摸的？”呵呵，我的爷爷就是这么可爱，以至后来我一看到那个男生就会想起这一幕而感到好笑。

　　时间最是无情而公证的，他让我成了别人的妻子，别人的母亲，不再只是爷爷的孙女。多样的身份让我一度都遗忘了爷爷的存在，只在过节时才会想起表表心意，顶多也是买件衣服给点钱，以为这就是尽了孝心了。虽然每次买东西爷爷总说不要浪费，他什么都不缺，可我知道不管给他买什么他都会高兴，所有的物质在心善的老人看来那都是我们的心意。

　　记得中专毕业后，我用第一份工资给他和奶奶一人买了一条裤子，此后几年他一旦去哪里做客必定会穿上，且会隐约告知那是我买的。爷爷不是虚荣的人，但我却忘不了那年给他在集市上买鞋。选好后我让他坐在椅子上，蹲在他身前给他试鞋的大小，不经意抬头瞥见他安慰甚至略带得意的笑容，那是我很多年后还会想起的，善良的老人多么容易满足呵。

　　哪怕是在前年，我潜意识里都没觉得爷爷会有一天离开我，总天真的以为不管我什么时候累了想家了，他和奶奶都会在家里等我！可是突然有一天，我带着爱人孩子满身风霜，心急如焚的赶回了家，等待我的爷爷不再站在门口张望，而是永远的躺在了棺木里……那一刻我狂奔后的身体竟颤抖不已，额上有汗，身体却从骨髓至四肢百骇透心的凉。跪在爷爷的照片前，第一次那样深刻的体会到心痛这个词，泪水已不足表达我的哀伤，一遍遍抚摸他的照片，那里面的人面容依旧却再也不能出声唤我一声“宝”，从此我们爷孙将天人两隔，伤痛无边了.......

　　爷爷入土那天也和今天一样阴雨绵绵，我一步步倒退引他往永生之路行走，每退一步感觉他就离我一丈，一种生生撕裂心扉的离别伤痛宛如一把把利剑直刺我的心脏。我一遍遍嘶喊着“爷爷”，只有在震耳欲聋的哀乐声和哭声中我才有勇气放肆的痛哭，我想告诉他，我想他，请他不要走，没能见到他最后一面是我的不孝。。。。。泪水止不住的泉涌，我已看不清两旁的景物。眼前掠过的都是爷爷往夕的影像，有严肃的，生气的，关怀的，也有如孩子一般乐呵的。

　　那天实在是太冷了，大队人马匆匆而去，匆匆而回。往返的时候，我故意走在最后，仅管身边树木阴森，北风呼呼，可我一点也不害怕，竟迷信的将“灵魂说”当真，以为我不停的呼唤爷爷，他就会跟我回家，就像十年前我跟他去山里干活一样，爷爷总是不紧不慢的跟在我的身后……爷爷，您跟上了吗？……爷爷，这里有个叉路口，您可千万别迷了路走错了方向……

　　至从爷爷走后，不管我睡前如何想在梦中与他相见，可是他始终不曾踏入我的梦中。想我结婚十年，且离娘家甚近，驱车只需十几分钟的路程，却因裸婚以及常年在外竟从未接爷爷去家里坐过，捧在手心里宠着的唯一的孙女， 连婆家的一杯茶都不曾喝过，想来真是我的疏忽不孝！等我终于意识到这个错误时，爷爷的身体状况确已急骤下滑。我和老公开始紧锣密鼓的筹备建新房，不惜钱财只求速度。想让爷爷在临走前看着我过的幸福，补上这一杯茶水，完了他的心愿。

　　至从爷爷知道我建房开始，每一个黄道吉日都是他老人家精心推算，时不时问问爸妈房子的进度，总是吩咐爸爸没事的时候多去走走帮帮忙。眼看着乔迁的日子近了，室内外的装修完工在即。病情一直还算稳定的爷爷却突然开口要求妈妈提前带他上去看看，妈妈怎料这将会是一生的遗憾，以‘现在没完工，不方便前去’为由婉言拒绝了爷爷的提义。怎料几天后，老人一病不起，恍恍惚惚十几日，终于撒手人寰，留下遗憾伴我终生……

　　我独坐在爷爷的床头，想像他如何半仰着身子用浑浊的双眼极力捕捉妈妈手机屏目上我们新房的影像……凝视着窗前书桌上搁浅的毛笔，尤记得老人在电话里应充会为我的新房提上几个字……心底的哀伤席卷全身的血液，流窜至四肢乃至指甲尖都是痛苦后的麻木……泪水干了，只有涩涩的眼眶刺痛神经。嘴里嚼着爷爷生前最爱的姜片糖，分不清是甜是辣，只是奇怪它为何有此功效，竟酸释了我的鼻翼，勾兑出了新的泪水。

　　终于能解释 为何每到清明总是雨纷纷，实则是世人的泪水成河化雨而成。因为有了怀念之人，今年的清明都显得亲切起来。至从我感性的将爷爷视为“神鬼”一谈，便不再恐慌于黑夜，鬼魂没什么可怕的，他们始终是由许许多多世人的亲人组成，就算留恋世间也只是对亲人的不舍，这样的‘有情魂“我有何惧怕？

　　爷爷，你安心的在另一个世界静养吧，我不会让记忆跟随你的躯体一同转化为黄土而掩埋尘封。你的音容将会永远镌刻在我的脑海。我也会很幸福的生活着，免去你十年前的担忧，相信有您的庇佑孙女的造化一定是好的。

　　止于壹伍年清明日
　　（文/富贵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