峰回路转

　　第三节是数学课。周燕珉老师给学生讲三角函数，她转过身，在黑板上板书公式，下面突然一阵骚乱，只见中间第五排，一个学生高高举起一张线描头像的纸片，大声嚷道：“付聪在画老师的头像。”大家纷纷抬起头，眼光齐聚到那个学生的画纸上，变形夸张的头像引来哄堂大笑。周老师沉着冷静地走到那位学生身边，从学生手中将画稿拿了过来，折叠好后放入课本里，示意大家安静。下课后，周老师把付聪请到了办公室。

　　“付聪，你为什么不好好听课？不务正业偷偷摸摸在下面画老师的漫画呢？”
　　“我昨天看了一个明星漫画集的图片，感到好奇，想学着试试。”
　　“问题是，现在你上的是数学课，不是美术课！”
　　“我对数学不感兴趣，就是喜欢画画。”

　　“数学是基础课，你父母一心指望你能考大学，基础课过不了还考什么大学？这样吧。我打电话给你母亲，让她来学校一趟，你有话跟她说去。”周老师拨通了付妈妈电话：

　　“你是付聪的妈妈徐女士吗？”
　　“是啊，你是周老师吧。”
　　“是，你现在能否到学校来一趟好吗，付聪在学校犯纪律了，你来后再详谈？”

　　二十分钟左右，只见付妈妈气喘吁吁的来到办公室。周老师把事件发生的经过通报给了家长。

　　这时美术老师黄磊拿着一份手绘的海报，交给周老师：“你让我给你画得海报画完了，请你过目验收。”周老师打开一看，海报内容是周老师下周三下午全市初中数学公开课，欢迎老师参加，看过后周老师十分满意：“专家的东西，外行哪有资格评价，很好谢谢！”

　　“你手上的漫画，是这位学生画的吗？”黄老师问周老师。

　　“上课不听讲，开小差，给老师画漫画，弄得旁边的同学带头起哄。”说着，周老师分别向付妈妈和黄老师介绍了一番。“你好！”付妈妈点头打过招呼。周老师将漫画递给了黄磊老师。黄老师接过画稿，心中一振：你还别说，形象特征抓住了，造型夸张，表现流畅完整。一张即兴草就的头像，虽现稚嫩，但颇有点艺术情趣。对于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来说。无疑反映这个学生观察力、想象力、表现力都是较强的，是有绘画天赋的。

　　“上课不允许做与课程无关的事情，这个道理你不懂吗？因为你的任性，搅乱了课堂，这就更不对，好好向老师承认错误。”黄老师严肃认真地对付聪说。

　　“这孩子其实很聪明，就是心思不在学习上，对学习没有兴趣。他的父母亲为他操碎了心。他家庭比较困难，然而家长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钱补课，这孩子，不懂事，不能理解父母的一片苦心。”周老师惋惜向黄老师介绍了付聪的情况。

　　从周老师办公室出来，黄老师眼前又一次呈现出刚才付聪的那张画。这个孩子，对形、神如此敏感，是同年龄小朋友很少见的，是一块可以雕琢的玉器。于是他的脑子里酝酿着一个周密完美的计划。

　　黄老师也担任了初二（5）班的美术课。自从记住了付聪这个名字后，他特别注意关注这个孩子的动向和学习状态。有一天上静物素描课，黄老师在讲台上摆放了三件不同大小的静物。他们分别装在不透明的布袋里，老师宣布了游戏规则：

　　“请同学上台来摸一摸，每只袋子里装的是一件静物。也就是每个家庭都有的日用品，摸过后，根据自己的判断。将图形画在黑扳上，看谁画得准确”。

　　大家听后，兴致高涨，纷纷举手，开始请了三位同学上来，摸过后画出了图形。老师有意请付聪上台。只见他不慌不忙地走上讲台，煞有介事的反复摸过每一件物体后，向大家扮了个鬼脸，转过身在黑板上画了三个图形：第一个是陶罐、第二个是花瓶、第三个是茶杯。四位学生的四组画面完成后，老师宣布拿掉袋子。看哪位同学画得更接近原型。大家分别对画面评分，相似度分别为80%、70%。50%。30%最后结果，付聪同学拔得头筹。

　　这天下午放学后，黄磊老师骑着电动车回家，当走到南湖公园路口时，看到一群人正围聚在一起，听有人大声喊着：“有人昏倒了。”黄老师停了下来垫起脚尖看。这不是付聪的妈妈吗？这时看见一个好心人扶起她，号过脉后，用中指按住人中，不久见付妈妈逐渐地苏醒过来。好心人关切的说：“你是太累了，要好好休息！”“谢谢！”付妈妈感激地说。

　　黄老师急切地挤进人群中“付妈妈你这是怎么了？”然后对好心人说：“我是这位女士孩子的老师，回家经过此地，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谢谢你的救助，下面让我来护送她回家吧！”好心人嘱咐他：“你先扶她在公园椅子上坐一会儿，休息片刻再走。”“好的，谢谢！”说着搀扶起付妈妈向湖边公园步道上缓缓走去。

　　“黄老师，不好意思，让你受累了。我身体不好，有低血糖，有时候晕厥。刚才是又犯病了。”“你现在好一些吗？”黄老师打量着身边这位身心疲惫、体虚瘦弱的学生家长，走到公园椅子边停下，黄老师掏出纸巾擦了一下椅子，招呼付妈妈坐下。“付妈妈，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聊聊天吧。你就说说付聪这孩子的情况。”提起小孩，付妈妈百感交集，心里有无数的话想跟黄老师诉说，于是就打开了话夹子：

　　付聪六岁，到了上学年龄。我对他爸说：“要想让儿子将来有出息，能上大学，就要从现在抓起。”
　　“怎么抓啊？”他爸一脸茫然地问。
　　“第一步先上师范附小，再上市三中，就有希望了。三中是重点中学，初中高中都有，每年高考升学率百分之九十五。一旦进去了，就等于进了保险箱。”

　　――――――――――――

　　“附小在南郊，咱们住在北边，要从北到南横穿市区，儿子怎么去学校呢？”他爸问，“我来接送！”“你不上班了？”“为了儿子，我决定停薪留职。”

　　“咱们是不是吃了没文化的亏？你再拼也是工人，我再能干也是服务员。绝不能让儿子步咱们的后尘，一定要让他上大学，拿高工资，过好日子。”

　　跨学区上学，要交三万元择校费。孩子奶奶听说了，拿来一万元。我说什么都不要，我知道二老退休金不到四千块钱，要生活，还要吃药。老两口为省钱，常年不买衣服，从来不下馆子，买菜都是扒堆儿的。哪忍心啊！老人却说：“拿上吧，为了孩子，咱们一起使劲。”

　　九月一日开始，每天早上六点，我准时来到儿子床边，弯下腰，柔声地说：“宝贝起床了！”

　　付聪也不睁眼哼唧一声，翻个身又睡了。我叹口气，又站会儿，才弯腰将儿子拽起来说：“聪聪是学生了，不能睡懒觉啊！”说着，急忙给他穿衣裤，穿鞋子，连鞋带也系好，才把他抱下床，给他洗脸吃饭。半小时后，望超揉着眼睛，就被我拉着去了公交站。一到车上，付聪就趴在我怀里睡了。

　　开学第三周，老师把我叫到学校说：“付聪今天上课打瞌睡，险些栽倒，他晚上不睡觉吗？”我心里一惊，脸变得煞白，赶紧摇头说没有。可她明白，付聪是因为起得太早，中午又不能睡觉，晚上还要写完作业才能睡觉，是缺觉造成的。唉！这种熬法，别说六七岁的孩子，就是大人也扛不住啊！

　　那天晚上，我对他爸说儿子上课打瞌睡，险些栽倒的事。他爸一听就急了：“我说路远你不听，现在怎么办？”

　　“别急，你别急，我都想好了。把咱现在住的两室一厅租出去，在学校附近租上一间房屋，这样价格基本持平。”“这么折腾。要租房，还要搬家，一想这些孩子他爸头都大了。可是他也没办法，为了儿子能进三中，能上大学，也只好由着我折腾。

　　――――――――――――

　　结果事与愿违，孩子不争气，初中进了六中，上初中后，看付聪成绩还是毫无起色，我就给他在教育机构报名，补习语文和数学。这样一来，付聪不干了，撅着嘴说：“天天上课，周六周日也不让人闲着，都烦死了。”

　　“你吴老师说，要想提高学习成绩，光靠课堂上是不行的，还要补课才行，才有可能进到班级前十名。只有进到班级前十，才有可能考上大学。”

　　一到暑假，我又给望超报了两个复习班，数学和英语，花了四千五。

　　转眼，到了下学期。期中考试时，付聪的名次一落千丈，竟然排到了班级十五名之后，到期末也没赶上来。家长会上，吴老师对我说：“付聪作文丢分太多，满分60分，他才拿回32分，差得不是一点。”我急切地问怎么办？吴老师说：“抓紧补课吧！”

　　我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样，还不如把语文也报个补习班。她通过网络，找了个语文老师，一节课两小时，二百五十块钱。一听要上语文课，付聪满脸不高兴，赌气地说：“补数学，补英语，再补语文，把我累死算了！”“好儿子，补语文是一对一，你可以足不出户的。”付聪不吭声了。

　　就这样补课、买资料就花去了好几万块钱，我和他爸工资不高，因此借了不少的外债，为了还债，我下班和双休日找了两个钟点工兼职。家里还要招呼一家人的吃喝。人像磨子一样，不停的转，为什么孩子补了课，成绩还是不能提高。他爸说付聪不是读书的料，看来这孩子是没有指望了”。

　　黄老师认真听完了付妈妈的讲述后，安慰着对她说：“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长处和短处。付聪不是很喜欢画画吗？我看过他的画后，觉得这个小孩很有绘画天赋，好好培养一定会有出息的。你不要再花冤枉钱了，他的成绩已经还可以，只要保持就行了。我已经跟付聪说好了，让他每天下午课外活动期间来画室画画，双休日来我这里补课。你家庭困难，我免费为他补课。一定能考一个较好的大学，你就放宽心好了。”黄老师的一番话，象一把钥匙打开了付妈妈沉重的心锁，让她豁然开朗。黄老师执意要送她回家，被付妈妈劝阻。

　　黄老师平时下午第四节课，课外活动，会让个别有美术基础的同学自发来学校画室画画，进行素描色彩等基本训练。付聪同学每天下午必然到场，从不迟到、缺席。无论老师是否在场，他都会自觉地完成每天的学习任务。每个周六的上午美术小组活动下课后他依然要求留下来，一个人待在画室，为了不让外人打扰，他会要求老师将自己反锁在画室，到时老师来为他开门。

　　就这样，从初二下学期开始一直到高三，付聪在黄老师的严格指导训练下，白天完成课堂文化课的学习，下午在校画室或在双休日黄老师家。晚上在家里，画画到十点钟后，复习文化课。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从基础开始，攻克高考所有的学习门类。经过近四年多地如饥似渴地学习，终于如愿以偿考取了中国美院。毕业后在市文化馆、后省博物馆、现在是省美协副主席。说起自己成长经历。付聪说：“天生我才必有用，人生要找准定位，走错了路，要及时调整、重新选择。峰回路转，柳暗花明，好运终究是不会辜负勇于攀登者的”。

　　2020年12月24日于上海
　　（文/谢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