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年,我们抄过的歌词,干过的傻事

  我是个不喜欢跟风的人,但是在朋友的鼓动下,还是跟了一回风,把《那些年,我们追过的女孩》、《同桌的你》、《初恋未满》、《匆匆那年》等青春类型片都看了一遍,现在想来,主人公们的感情曲折离奇,让我们感同身受,是因为他们路过我们的青春,让我们忆起当年我们自己的青涩。

  然而,就像某网络红人说的对近年狂轰滥炸的青春类型片最大的一点抗议是,他们胡作非为――女生胡作,男生非为,恨不得踩到课桌上对着一切师道尊严飙脏话。但他们,从来不抄歌词。

  我突然想起,我在看这些青春类型片的时候,总觉得少点什么,是啊!少了抄歌词,高中生怎么可能不抄歌词呢?这可真让人费解。

  印象中,初中高中的同学未必人人都抄过答案,但几乎都一丝不苟地抄写过歌词。我至今都还有一本收录了当时全班人书法的歌词,也有人像我一样专门拿了个小本子去其他班级找同学收集,有人撕下一张纸就能默写完整周杰伦的《世界末日》,更有人心思龌龊,拿生僻的歌词去骗女孩子,有人就比较单纯,居然声称“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是他的原创。我前几日收拾我的高中生物笔记本,在一堆配不平的方程式间,横空出世了一行行韵脚严密的歌词,我一一拍下来,同时自我解惑:“我现在想明白当初为什么生物会考拿C了。”

  我高一所在的班级,是个文理还有没有分科的班级,成绩很不稳定,要是考试蒙对了物理压轴题,就是30名,要是没猜准,那就是40名了。但我也没什么自卑心理,当时全班一窝蜂在干三件事,一是恋爱,二是写恋爱小说,三是抄写歌词。

  晚自修我们集体在教室自习,几乎每个长头发的女生都托着腮――耳机线从袖口处拖出来,偷摸着塞到耳朵里,你要是溜达一圈,时常会遇到怔怔地望着空白习题,眼神像是潮水般荡去又漂来,忧郁得让人心碎的女同学。其实她多半在听歌,被其中某一句戳中了尚未健全的心肺,又说不出具体的好来,只能愣在那,反反复复地誊写。也有把那些飘忽的歌词落到实处的,有个哥们在谈异地恋――女朋友在另一个城市念高中,又格外缠人,每晚要打两小时电话,于是他就躲在厕所里,捂着鼻子跟她一道苦恼,剪光了的睫毛会不会重新长出来。

  这场五味俱全的异地恋的最高潮是,某一晚,一个以灭绝师太著称的女老师一脚踢开男厕大门,把那哥们揪了出来。全场轰动,我打字神速,跟打听八卦女生汇报最新进程,那时候耳机里鼓噪着陈奕迅的歌,那年他刚晋升有逼格的大众偶像,他问,如何想你想到六点,如何爱你爱到终点。

  假使说恋爱还是少数人的专利,那写恋爱小说就算天赋人权。回想起来简直不可思议,我自己写了好几本的笔记本,就连行李箱里摞满了参考书的学霸,都在写架空的武侠言情,他笔下的江湖争斗魂飞魄散,统统发生在一片芒果树林里,因为他暗恋的女孩子,爱吃芒果却容易过敏。坐我前排的女生总写穿越,她大大方方地给我剧透:“这个男一号呢,后来出家了,但他仍然牵挂女主,这个男的呢,最后娶了郡主,但他心里还是喜欢女主的……”她嘴贱的同桌接了一句:“其实呢,XXX她自己就是那个女主。”

  女生毫不留情地用水笔芯去戳同桌干干净净的橙色校服,男生手忙脚乱地接招,我记得分明,当时刚午睡结束,一片睡眼惺忪中,教室难得地安静,以至于我摘下了耳机,却仍然能听到漏出来的歌声,唱功平平的少女组合在嗲声发问:我想问见习爱神如何养成,我爱的他要怎样才不会再慢吞吞。

  大学后,和最好的损友一道听歌。是去年冬天吧,我们俩坐在寝室里的瓷砖上,各自手里捏着一杯G cup奶茶――我一直觉得这是民大最具人文情怀的店名,手机在循环播放beyond的《喜欢你》。我叹了口气说,好想找个女朋友啊,他把最后一颗珍珠吸上来,附和道,好想换个女朋友啊。

  过不久,琐事堆积,他真的闹着要分手了。他一边严格甄选自拍照,一边敦促我们,帮他挑一句合适的歌词作为分手宣言。群策群力之际,他猛然抬头问我,你觉得《红玫瑰》怎么样?我仔细想了想,说不合适吧,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唱的是暗恋啊。

  他翻了个白眼,递过手机来,敲敲屏幕示意我看前两句:从背后抱你的时候,期待的却是他的面容。

  “……”

  后来我们索性总结出了歌词的实用帖。表白时可以选用“有生瞬间能遇上你,竟花光所有运气”,结婚时适于用“余生请你指教”,和前任相逢则该是“寻得到往日小店,回不到相恋那天”。有些歌浑然天成满是金句,譬如《倒带》的每个间奏都能诠释失恋,譬如《残酷月光》随便拎出一句就是一本励志书名,譬如《漂洋过海来看你》更是激励了异地恋的朋友们,而李宗盛的《山丘》,和人生的每个阶段都能一一对证上。

  可是,与其感谢有歌能把心境道破,不如说,它替钢筋混凝土的日常,镀上了一层闪闪发光的金粉。总共两百字的歌词,囊括了人生的诸多感叹,却遗漏了一地的鸡毛蒜皮。那些写歌的人啊,他们把生活掐头去尾,把窝囊的前因省略,把繁琐的后果忘掉,只留下中间那段高浓度的伤心。他们把那伤心调成色泽艳丽的鸡尾酒,虽然千篇一律,虽然卖弄风情,也够城市里身躯消瘦心脏臃肿的人群,借之以醉一醉,或者,躲一躲。

  你知道哼唱“陪你看细水长流”的那一个,其实还马不停蹄地,想要观光更多的风景;你也知道循环“你别以为你有多难忘”的醉汉,只是没有再能力和运气遇见更好的;你甚至知道,笃信“但凡是失去,总是最登对”的,只是执政党变成在野党后,民意又上来了而已。但你不必耿耿于这些苍莽的真相,世情那么刻薄,你要允许别人,也宽宥自己,在纯净的不带杂质的歌声中,抽离一会,还原出一会完整的心动和心痛。

  就像后来我和朋友筛选出了分手金曲,是许志安和叶德娴合唱版本的《美中不足》。我说那句“唯盼你故事到结局,完美里那美中不足会是我”真好,洒脱里还带一点不甘,大方里还剩小心眼,他也说好。我苦恼说两个人都喜欢这句,那以后谁发呢,他回话神速,说先到先得呀。

  我被这句“先到先得”逗笑,笑到自觉忽视了发布这句歌词的前期提要。

  站在二十岁的尾巴上,回顾惹是生非或者无事生非的青春期,觉得也是一场“先到先得”。当时一批关在四四方方的红墙里的高中生,过的其实是人民公社的生活,吃的是青春大锅饭

  ――有记忆为证,被称作“老向”的我的同桌兼哥们,家附近有一爿特别好吃的面包店,女生们尝了一次后,都踊跃报名让他帮忙带早餐。于是老向就起早半小时,替二十多个女同学带蛋饼,烧麦,包子。分发时班主任站在教室的门口,同桌老向极尽谄媚之能事,我双手交叉在胸前,冷眼看这大团圆场面。和他被批斗的情景,然而十几岁的少年人,都一边抗拒公事公办的成人世界,一边不遗余力地朝成年的感情模式飞奔,而那些多情的无情的歌词,就成了这条路上,唯一清晰的指向标。

  我记得当时的密友第一次恋爱,第一次争执,第一次失恋,第一次咬牙切齿,第一次怅然若失,他所有的情海翻滚都和我无关,但那些余波,都是我和他一道经历的。哦,还有歌。他终于把我们抄写在笔记本上草稿纸上教科书上的歌词,都步步惊心地走了一次,从此他哼唱那些旋律时,就有了莫名的底气――对我们来说,那都是无病呻吟,对他而言,那叫感同身受。

  说来也怪,曾经我们是最怕落后的一撮人,最怕新出的专辑没有预习,最怕在KTV里对着满屏新歌不知所措,后来我们却能够心安理得地,罔顾QQ音乐页面的更新,固执地钻回到孙燕姿十年前的慢情歌里,或者更老一点,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里。吴莫愁又折腾出了什么新歌,张杰是否土出了新境界,我们可以全然不理会――当然,偶尔也会操心周杰伦的婚事,啧啧感叹蔡依林越来越像杂技运动员,就像我们唏嘘,当年的班花发胖,光头学霸究竟没有追到对芒果过敏的女神。

  曾经我们飞奔着往光怪陆离的成人世界去,忙于先到先得,想把缠绵或者凌厉的歌词,都在喉间或者心中,回肠荡气一遍。后来我们陆陆续续,都来到了名为“长大”的终点线,我们发现那的景致并没有更好或更坏,先到的那一位,先得的也只是心碎。

  就像八百米长跑越过线后,你踱着步回看终点线,突然由衷地怀念,一窝蜂起跑的瞬间,有人踩了别人鞋带,有女生约好了手拉手一起,有人推攘着想往里侧挤,有攀比心也有同情心,有野心也有窝心,但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一群没有坏心的人,创造出来的温暖气氛。

  你们一定不信――我大学后八百米测验,一直拿满分的。每次跑完我都很扬眉吐气,想说我一个平平无奇的人,也有一项隐藏技能。但现在想来,这有什么可骄傲的呢,反倒是在终点处焦急喊我名字的人,跑完后嘱咐我小口喝水的人,把我从地上拽起来拖着我散步的人,更适合入镜那句我最爱的歌词:

  如果我们的热情没有变故,又何惧它沧桑变化。啊!那些年,我们抄过的歌词,那些年,我们一群心肠不坏的假正经的少男少女。如今,谨以此文献与你我那一场过往的青春。
  (文/Aζ Hυゾ)

  【赠言寄语】那过往的青春,不是概念的堆砌,而是血肉丰满的实体。文笔流畅自然,又不失清新,具有写手的潜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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